拂清也重又躺回了床上。
只是才一闭眼,鼻尖却浮起了淡淡甘冽的香气,掺在空气之中,似有若无。
她晓得,这是龙涎的香味,由刚才那人的衣物所散发而出,极其名贵。
心思也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刚才,想起他明明已经恼怒,却又极力隐忍颇爲无奈的模样,她不由得翘起了唇角。
只是没能微笑多久,耳边却再度响起杂乱之声。
她心知那是出自哪个方向,却一点儿也不想理会,遂翻了个身,闭上了眼睛,再度入了梦中。
而此时,晏府中的大戏,才正要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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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是夜半,陆氏的兰庭居中依然灯火通明。
送走了来验伤的嬷嬷,陆氏已是面如死灰。
而晏明璐,依然在旁哭泣。
哭声直扰得人心烦,陆氏终於忍不住,一个起身,上前怒駡道,「你还有脸哭!好不容易争取到御前露脸的机会,你不好好待着,去找那个死丫头做什么!现在清白之身没了,连带我们整个陆家名声被毁!你还哭哭哭!索性直接哭死算了!」
这话一出,晏明璐的哭声愈加激烈起来,扬起一张肿脸,抽噎道,「我知我给母亲丢脸了,反正从小到大,您也从没喜欢过我,放心,我这就去死,您用不着心疼!」
说着就要往那墙上撞,却被眼疾手快的仆妇们赶紧拉住,使得屋里好一阵人仰马翻。
见此情景,陆氏却更加怒了,再度駡道,「你个蠢货,就会跟我顶嘴,那个畜生欺负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知喊叫?我就不信了,那么大的玉津园,会没有侍卫值守?偏等着爲时已晚才闹到了陛下面前……」
虽未在场,但光是想一下那时的情景,陆氏就气的心口发疼,不由得跌坐在了椅子上,丫鬟们见了,又赶忙跑过来给她揉胸口,生怕她再一激动,生生给厥过去。
然而等稍稍舒缓一些,陆氏又推开众人,駡道,「还有那个姓周的,素日荒唐也就罢了,如今竟然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!不成,我绝不能放过他,来人,给我准备衣裳,我要去宁远候府……」
「母亲!」
话音才落,屋里头忽然冲进来一人,急匆匆拉住她,求道,「母亲您别冲动,宁远候府千万去不得啊!」
却是晏明云。
经长女这样一拦,陆氏也终於稍稍清醒了些,点了点头,道,「是我气糊涂了,对,我不能直接去宁远候府,我去找你父亲,得叫他出面才好,今次一定不能放过那个畜生!」
说着仍要往外走,却仍是被晏明云拦住了。
晏明云急道,「女儿有要事要禀报您,求母亲先将她们遣出去。」
陆氏一楞,还未明白过来,却见晏明云已经自己将下人们全部遣了出去,等房中没了外人,她却扑通一下跪了下来,道,「母亲,今夜的事另有隐情,明璐也是中了人的圈套,求母亲爲她做主。」
语罢,便将她们本欲害拂清,却自己中了招的事情给交代了出来。
而陆氏,也相跟着,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……
她从未想过,女儿们竟然谋划过此事,也从未想过,这苦头居然倒扣在了自己的身上……
正惊讶着,却见晏明云又一连给自己磕了好几个头,哭道,「女儿自知不该自作主张,早该来禀报母亲才是,可是母亲,那个女子实在太可怕了,若再容她待下去,晏家不知还有谁会遭殃啊!」
这话说完,陆氏终於有了反应,咬牙道,「你们说的对,此事若早叫我知晓,明璐何必落得如此地步!这个贱种果然不一般!」
语罢又想了想,咬牙道,「也罢,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!」
说着竟一个起身,出了房门。
直往晏楚的前院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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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儿出了事,且还是大事,晏相爷心间自是烦闷无比。
只是男女有别,给晏明璐验伤及安抚的后续事项,他不方便在旁,因此只能回到前院。
哪知正在烦闷间,却忽见陆氏闯了进来,风风火火,还带着一脸的气愤,这不禁叫他一楞,问道,「夫人怎么突然过来了?」
莫非晏明璐还有什么不好?
他正担忧,哪知却见陆氏道,「这个时辰我来,自然是有要事要同你相商。」
根本没提晏明璐。
今夜已是疲惫之至,明日还要上朝,眼下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,晏楚叹了口气,道,「我知夫人心间急怒,我也是一样,可事情既已发生,现在除过安抚明璐,最要紧的是该冷静下来,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。但这要花时间,今晚夜深了,我明早还要上朝,夫人不妨先回去休息,待明日我下朝归来,咱们再一起想办法吧。」
这是近日来,他少有能心平气和的跟陆氏说话的时候,本已是尽力缓和语气,哪知陆氏却强硬道,「我只是问相爷一句话而已,不会耽误你太多功夫,我也实在等不到明天了。」
晏楚一顿,只好道,「那夫人便说吧。」
陆氏道,「今夜之事,相信你也清楚,若非望月居的那个丫头乱走,引得明云姐妹俩担心,明璐也不会跑出去找她,从而落得如此地步,所以今夜之事,她也免不了责任……」
听她如此说法,晏楚没等她说完便开口劝道,「夫人莫急,这里头定有隐情,先前在御前,宁王殿下已经发了话叫中郎将仔细去查,相信用不了几日便会水落石出,到时候夫人再问罪不冲,再者,说一千道一万,那施暴者也是周家二郎,明珠的事情,实乃误会,夫人实在不该如此迁怒与她!」
然而话音才落,却见陆氏猛然抬高了声调,道,「我该不该怪她,我心里最清楚,你也用不着爲她辩解,我今夜就凭着十余年的夫妻情分,问你一句话,这个丫头,是不是当年你同那个贱奴生下的贱种?」
这话着实叫晏楚楞住了,登时就皱起了眉,道,「你的疑心病还治不好了是吗?都这个关头了,你又在此闹什么?」
他避重就轻,还一味指责,终於叫陆氏再也无法容忍,索性道,「你这僞君子,到了这一步还是不敢承认,一如当年一样!我告诉你,今夜的事,少不得这个贱种从中掺和!还有,自她回来,家中出了多少事?这一桩桩一件件,她都脱不了关系!眼看着晏家在外人面前没脸,你居然还能自欺欺人,直到明璐被害成了这样!也罢,你是她父亲,这也是你自己的报应!」
夫妻多少年来,这还是陆氏头一回用如此语气同他讲话,晏楚也是又惊又怒,脸色铁青,然偏偏陆氏却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,继续道,「今日不管你承认也好不认也罢,总之赶紧把这个贱种给我赶走!只要我这个正室夫人在一天,就不能再在府中看见她!」
晏楚也随即怒道,「夫人怕不是好日子过多了,没了分寸?今日居然敢这样同爲夫说话?你心胸狭隘,十余年竟没有丝毫改善!你口口声声说明珠祸害晏家,那证据在何处?自打明珠入府,桩桩件件,哪一次不是你的人在生事?明璐栽赃明珠偷窃,这也怪得了明珠?你房里的老婆子目中无人冤枉主子,这也怪得了明珠?难不成连她疯癫生事,也要栽在明珠头上?我看那老婆子的癫症怕不是过到了你的身上,没得在此满嘴胡言!」
越说越怒,他又道,「明璐的性子被养育至此,你最脱不了关系,现在居然还敢说是我的报应,枉你还是大家闺秀出身,如此颠倒黑白,可知道羞愧二字怎么写!」
这一通怒駡劈头盖脸,毫不留情,陆氏冷笑道,「你既如此厌烦我,当初求娶我做什么!明璐再有错,也不及你那个野种歹毒!我今日就同你明说,你若不将她弄走,我就带着明云明璐离开!左右再如此下去,这个家也冲早会散!」
「你!」
这话一出,晏楚彻底被逼急,登时扬起手来,那大掌眼看着就要落到陆氏的脸上……